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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一次這麼討厭自己拖稿。這篇文章從看完那刻便決定寫了,總是有很多藉口拖延,也總覺得該好好整理一下思緒才能下筆。拖著拖著,新聞就出來了。但我還是打定主意只談書,不談作者,事實上我在閱讀的過程中也沒有做任何的投射,那是對小說作者的尊重。可我也知道事情發生後,寫什麼都不再那麼單純了,這陣子引發諸多討論,我沒有像一些人有足夠的勇氣點進去一篇一篇看,去看看這世上有多少的惡意,然後警惕自己不要成為那樣的人。我還沒有那麼堅強。我只覺得,既然就是這個世界的惡意讓她選擇離開,那麼我們可不可以在這最後(甚至已經是來不及的時候),讓她好好安靜地離開,不要離開時還帶著這麼多的嘈雜。

 

 

「這本書談的是文學與性別……」我本來想這麼寫的,然後一路寫下去,寫兩種權力如何在書裡交互作用,形成一個龐大的、無人能逃的網絡。可是在翻開文本試著分析時卻發覺如果再用文學、理論或權力關係討論,似乎只會陷入一樣的窠臼裡,房思琪就只會是量化的房思琪、文本的房思琪、理論的房思琪。

 

於是就以讀者直觀的閱讀經驗出發了。

思琪曾傳給李國華一封簡訊:「這愛讓我好不舒服。」閱讀這本書也是,從頭到尾讓人不舒服。作者本來就沒打算讓大家好過。這也是為什麼我做不了文本分析,因為真的沒有仔細讀第二遍的勇氣。這比看《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震撼多了,當時看完覺得現在能進到這個校園不完全是因為我的努力而感到無地自容;但看完這本書會覺得,自己怎麼能這樣心安理得地活著?書裡諷刺的是偉大的升學主義,而我就是這個體制的既得利益者。十八歲之前的人生,只有念書跟考試,每天醒來就是想的要怎麼考贏隔壁的同學。生活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什麼事情都被安排妥當,只要專心唸書就足夠。過這種生活的人怎麼能夠想像,一個剛上高中的女孩,每天被補習班老師接到旅館或公寓?「性」在我的世界裡,不是禁忌,禁忌的意思是有人避諱談它,但至少記憶裡高中三年是根本沒有人談它。現在想想,是伊甸園吧?然後同一個時空裡的某個角落,是房思琪的失樂園。因此或許我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麼,因為說什麼,都顯得無知。

 

就連我本來想說的,關於書中華麗的語言,或許都沒有資格。性,尤其是不對等的性,在我們的認知裡通常是粗暴野蠻而原始的,但由於角色設定的關係,李國華教的是國文、房思琪又是從小便讀波特萊爾普魯斯特的文藝少女,他們之間的對話,以及思琪的獨白,在某種程度上都是跳脫表面、充滿象徵及隱喻的。這樣的矛盾很顯然是作者刻意為之,在閱讀的時候我只覺得,當一個人陷入這樣極大的痛苦之中時,真的還會有力氣理智或者詩情畫意做這樣的比喻嗎?飽受折磨的心智真的還有能力做這些思考嗎?後來發現沒有資格談是因為,難道我就懂那樣的經驗嗎?是不是因為沒有經歷過,我對那些遭遇只能有單調平板的想像呢?

 

書是跟朋友借的,一個比我更懂性別的朋友。我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再好好閱讀第二次的機會,只盼我到時能比現在更有勇氣。

 

做為讀者,謝謝文字帶給我看到更真實的世界;

生而為人,自愧於生活在一個沒有真實的世界。

 

(Photo by  Readm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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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